MULEALLO 发表于 2019-9-23 12:22:13

回忆我的毓(下)

   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,是因为,你和我某一个年代的丈夫太像了,不过那是一个世纪以前的记忆了。
   毓在桌子上,伸出那纤细而优雅的手,轻轻蘸了杯中的水,写下一个“毓”字,我之前对于音是哪个字,其实根本对不上号,现在看见了。
   毓的所有的记忆就来自于这个名字,既是消亡的终结,又是孕育的开始。或者,是她记忆的传承方式造就了这个名字。
   你不累吗?记忆太清晰,太冗长,也是一种负担。
   如果我真的累了,我会选择遗忘,那就是在终结与消亡之间选择的方式,我会的生命存在,但是我会选择寻找生命的另一半,然后,孕育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,就此,来传递时间给我的一切。
   我突然有些担心,我觉得在这列车上美好的一切快结束了,所有的美好,就和整个的我和毓所讨论的,以及她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一样,要开始消亡了。
   我不自主的抱了抱她,她向前伸了伸肩膀,淡淡的说,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一切,会有一个很自然的过程,没有波澜壮阔的离别,也没有长相厮守的相会,你若遇见,就从想念开始,会走很远很远的路,跋山涉水的来看我,也许只为那一眼的短暂。
   不管我是铁勒的女人,还是夸父西行逐日所见的异域之民,重要的是,当你相信着一切,就注定已有想念。
   我眼睛开始沉沉的,鼻子里嗅着幽香的气氛,开始越来越困,慢慢的,一种温度上升起来,心里绵软的好似已经平躺在静谧而温暖的毯子上,越来越困,慢慢的,慢慢的,这困乏将我包围。
   有风吹来的时候,我被列车员摇醒了。
   列车员抱怨着,看看,看看,都终点了,你坐过站了。
   我兀自醒来后,毓,不见了。
   我想问,没有开口,列车员回过头,还在抱怨着,这都到站清理车厢了,你还不快下车?
   走出车厢后,我在站台上走着,边走边看着,剩余的旅客寥寥无几,都在匆匆的出站,我抢着跑起来,路上撞到了几个人,没有停留,走到出站口的边上,再往里回看走出的人,没有人,没有我的毓,没有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   在这初秋的夜晚,她在哪里?
   站台上有些强劲的风,她的手和脚,会冷吗?带着那么多的记忆,记忆重生和消亡的过程,这么不辞而别的离开,她也是累了吗?
   我右臂沾了淡淡的水渍,看上去,好像还有那个“毓”字的形状,只是,被风一吹,越来越淡。
   而后的十年,我又无数次的乘坐过这辆老旧的绿皮车。
   十年对于曾经的消亡和重生,会有什么,对于这黄沙广袤的西北,会有什么?对于这宇宙万物,又会有什么?
   十年间,我总是坐过站,在起点和终点,带着想念去寻找。那个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味道,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的变化。
   十年间,我遇到了绝对不会看科幻小说,讨论历史题材的妻子,我胖了,比以前又胖了,有了早晨起床后静静站在马桶边等待排泄的时候,有了迟回家莫名的负罪感,有了可爱的孩子,有了工作中独挡一面的能力,有了在列车终点站寻找想念的习惯——这就是我十年间的详细人生表单,我错过了什么吗?
   尽管如此,我本性上,还是那个耿直,敏感,任性,冲动的科幻小说迷,带着满满的顽童气质,拒绝着这个岁月带给我的,我必须接受,但又会出现种种不适的记忆。我想,这样也不错吧?
   今后,也许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,我也会像这行色匆匆的众多之人一样,过着我平凡的生活。
   如果,那天没有那魔力一般的困乏,我和毓一起走下列车,我的现在整个的人生,是不是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呢?
   我想念你,我的毓,我会在这万分之一的机遇中去寻找那一刻,再次与你相遇的那一刻。
   从那之后的每次乘车,我都坐到终点,然后再返回家。
   从那之后的每次乘车,我都坐到终点,再没有困乏过。
   又是一年初秋某一天的傍晚,还是和其他的日子没有任何区别的行程,我上了车,还穿着那间外套,十年的行程和今天无异,我坐在同一班列车的同一个位置上,轻松地看着车厢的尽头和尾部,空空如也,毓没有出现。
   习惯的,做到终点站后,我匆匆的赶在所与人之前,到了出站口,看着形色匆匆的每个人。今日,此时,就在站口乘车的地点,一个熟悉的身影,站在初秋漫漫的微风中,在等待着什么。我的心已经开始抖动,不自觉的,我朝着她背过的视线一侧走了过去。
   我又见到了我的毓。
   当我靠的足够近的时候,那婉约的脸庞终于转过来。
   不好意思,那个,我们之前是见过面的吧,就在这列火车的车厢,你那时是叫自己“毓”吧?我先开口。
   她的穿着打扮,和之前差别不大,主要是风格上来说,几乎没有什么变化,只是,今次,她穿了鞋,很合适这个年龄的她,很搭,只是头发的发型,很短,很干练,很时髦。
   你是不是把我和某个人搞混了?她淡淡的说,显得并不陌生。
   抱歉,我微微的笑了一下,是搞混了呢。
   当气氛开始凝结之前,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她背后的不远处传来,抱歉,妈妈,我在车厢的最后一节下的车,所以站有点晚。这是妈妈认识的一个人吗?
   一个估计大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小毓,小风衣中,瘦小的身形,虽然穿着鞋,但是纤细的小手,我看着再熟悉不过了,发型也是一样的,绝对没错。
   嗯,我是认错人了。抱歉呀!
   说着,我认错的毓接起了电话,小小毓走过来,就如同十年前一样从车厢另一头走来的模样。
   叔叔,你刚才是把我妈妈认成谁了?是叔叔以前见过的人吗?那是大概多少年前的事?是十年前的吗?
   你是听你妈妈说的吗?我微笑着。
   不是的,记得在这趟列车上,在那个车厢,我记得你的模样呢!我觉得该不会是?
   我是毓呀。你还记得我呢?谢谢。
   我觉得我的眼睛必然是湿润了。
   这个碎碎小小的女孩,似乎更像是那匹小马驹,鬃毛上粒粒的水珠,就要甩起来了。她歪着小脑袋,好奇又熟悉的看着我。
   在此之前,你在列车上遇到的是我妈妈,但是在那之后,她结婚了,而后生了我,她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,而我,继承和传承了她所有的记忆,所有的关于重生和消亡的记忆。那时候,你听我倾诉的,和我讨论的,对我来说,多我现在的记忆来说,很重要的。
   我一直在找你,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找你,找遍了仅仅关于这趟列车和你有关的一切地方,那你当时在车厢里说的话,都是真的了?
   我喜欢你,大概也成了那么多记忆中的一条,是不会忘记了。
   那你为什要离开?
   无论是在一起的几个小时,几天,几十年,还是几百年,对于我喜欢上你的记忆是没有什么不同的。
   这种事我还不理解。
   你不理解也没有关系,小小毓,是毓,把手,轻轻地扬了起来。
   在那之后,我也一直在考虑,你想必也是一直在考虑答案吧?我也得出了结论,对于那么多的回忆、记忆,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必要的,对于我来说,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见证,你之前不是早就说过,包括历史的记述,不也是我们生活着的世界最大的记忆和回忆吗?
   所以,这就是你遇见我妈妈时的疑问的终结,也是注定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的前提。
   那么,再见。
   对于毓而言,不管增加了多少的记忆,这十年,仅仅是短短的一瞬吧。
   我知道,应该不会再有再见的那一天了,但是就在我遇见毓那一刻起,之后的有生之年中,我绝对不会忘记我的毓(终)。
   

   写在后面的话:谨以此文,献给我伟大而平凡的妻子,我们在相遇、相知、相爱的岁月中,她给了我一个家的温度和力量,即便她不曾是文中的“毓”,我们彼此间厮守相濡以沫的记忆不会磨灭,这记忆也还在继续,并以此生肉体寿命的终结作为这记忆终结的可能。
   陋文灵感来源于日本伟大的科幻大师:梶尾真治和漫画大师:鹤田谦二,以及其二人大作《回忆爱玛侬》,在大师文图中,爱玛侬:emanon,就是noname,意为无名的反写,意味着记忆对于每一个人的意义都是一样的,无所谓赵钱孙李的姓氏。同样我的“毓”:本义是稚苗嫩草遍地而起,引申义是生养、孕育,这是一个家最重要的记忆和传承,对于我是,对于每一个有家的人,都是。
   同时致敬和感谢的还有:新晋的漫画家许先哲先生,以及他未完结的大作《镖人》,给我太多的灵感和激情。
   感谢本站未曾谋面的韦林先生的支持,我的“披着羊皮的狼”老哥的照顾,以及一众,等着陋文收尾的各位在线的大神们。
   在此,鞠躬,再鞠躬,三鞠躬……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   
   

披着羊皮的狼 发表于 2019-9-24 13:53:27

哲理文学。。。。。

MULEALLO 发表于 2019-9-24 14:04:25

披着羊皮的狼 发表于 2019-9-24 13:53
哲理文学。。。。。

魔幻现实,哲理也在其中,用意就是回来后,把这几年的精品都拿出来。肚子吃饱了是肉体上的满足,接着是不是要追求些精神上的饱腹感呢?和哥哥的大作相比,都是人世间的七情六欲,社会上的七上八下,殊途同归么。感谢哥哥的鼓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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